《劍氣書香》[劍氣書香] - 第8章 隱秘重重

堡門洞開着,趙子原大踏步向前行去,踏上第三節橋面時,但見眼前黑影閃動,一人當著堡門而立,正是少女甄陵青。

這會子,那杜姓大漢趕了上來,說道:

「尊駕能跨越第二節橋面,足見功夫不弱,乃本堡年來僅見第二人。」

趙子原心想自己在亂箭攻勢下本已智窮力竭,有幸甄陵青及時出聲喝止,否則豈不早已葬身腳下深淵,不覺隱隱感到這太昭堡建築之險峻,防衛之森嚴,譬之龍潭虎穴亦不為過。

他本待追問第一個能安然越過堡橋之險又是何人?但心中憤怒,忍不住哼了一哼,道:

「這便是貴堡待客之道?」

杜姓大漢面露靦腆之色,轉朝甄陵青躬身一揖,道:

「這位訪客欲求見姑娘,時值深夜,屬下……」

甄陵青擺手打斷道:

「知道了,你退下去。」

杜姓大漢期艾道:

「要不要屬下稟報顧總領?」

甄陵青美目中陡地射出兩道冷電,道:

「杜克明,是誰將你提升為銀衣十八護衛之一?」

杜姓漢子微愕道:

「是……是顧遷武總領。」

甄陵青道:

「所以你只聽從顧總領之命,再也沒將本姑娘放在眼裡了,是也不是?」

杜克明道:「屬下不敢。」甄陵青道:

「罰你自囚黑牢一年,期滿後罷為堡門抱關——」

杜克明情知她所謂抱關,乃是守門戍卒之意,身軀猛可顫一大顫,結結巴巴地道:

「這個……這個……」

甄陵青冷冷道:

「罰你自囚兩載!」

杜克明一聽她那斬釘截鐵的口氣,知道事情已無可挽回,多言反招致重罰,遂帶着滿面怨怒走了開去。

趙子原冷眼旁觀,忖道:

「眼前這姑娘為人行事倒與武冰歆有幾分相似,同是雍頤指使,盛氣凌人,難道說天下權勢在握的大小姐都是如此驕矜么?」

甄陵青轉朝趙子原道:

「姓趙的,我們又見面了。」

趙子原略一抱拳,道:

「趙某忘了祝賀姑娘安然無恙。」

甄陵青一怔,旋即會意過來說:

「哦,你是指顧總領與我為朝天廟迷魂大法所懾,致失去神智之事,我方聽爹提及,他已將那撈什子法術解破了……」

趙子原心念微動,暗道她父親既能化解迷魂大法,能耐倒是不小,不知會不會是曾在麥十字槍莊院出現的玄緞老人?

只聽甄陵青又道:「喂,喂,你找我做什麼?」

趙子原胸有成竹,道:

「區區來此目的,姑娘難道還不明白?」

甄陵青瞠目無語,趙子原道:

「時隔數日,不想姑娘便健忘如斯……」

甄陵青道:「你喜歡兜圈兒說話的毛病仍是未改。」

趙子原淡淡道:

「姑娘應該記得猶負欠我八十兩銀子,區區此來便是為追索此賬。」

甄陵青晶瞳一轉,想道:

「這人來路不明,令人難測,若說他來此只為追討八十兩銀子,那是絕無可能,哼,我務必好好盤盤他的海底……」

當下道:

「在去鬼鎮的蘆葦盪上,你無故攔住咱們,藉故惹是生非,咱們不欲與你翻臉,是以應允與你百兩銀子,那只是通權應變之法,焉可認真?」

趙子原道:

「姑娘言猶在耳,就要食言而肥了么?」

甄陵青道:

「八十兩銀子不過區區之數,但你若要收回此銀,非得在堡里待上幾天不可。」

趙子原心中竊喜,對方此言正合自己之意,表面上,卻洋洋不動任何聲色,故意道:

「為了什麼?」

甄陵青花容倏地一沉,道:

「姑娘先且問你一句……」

趙子原道:

「但問不妨。」

甄陵青寒聲道:

「你從何得知我是住在本堡?」

趙子原乾笑了一聲,道:

「姑娘忘了在蘆葦盪上,顧兄曾無意透露你們來自太昭堡,區區適時便聽得一清二楚……」

甄陵青道:

「這樣說來,你倒是有心人了?」

她一語雙關,暗示趙子原來到此堡必然另有目的,趙子原哪裡聽不出她弦外之音,卻故作不解道:

「有道是『貧夫詢財』,在下向來視財如命,為了錢財寧可不要性命,豈能輕易失去獲得八十兩銀子的機會。」

說到此地,陡聞「蹬蹬」足步聲起,趙子原循聲望去,見來人身着一襲青衫,正是顧遷武。

顧遷武人猶未到,已先衝著甄陵青高聲道:

「姑娘,堡內發生了什麼事?」

甄陵青不語,顧遷武復道:

「方才我在東樓碰見銀衣隊杜克明,得悉姑娘罰他自囚黑牢……」

他邊說邊走上前來,這才發覺立在甄陵青身旁的趙子原,似是有所警覺,忙住口不語。

趙子原暗忖道:

「日前他們兩人雖然自認是表兄妹,但我打自第一眼起便疑他是冒充為甄陵青的表兄,單瞧他一個勁兒姑娘姑娘的叫,便知我的猜測不差了。」

甄陵青何等機敏,早已察覺顧遷武這一稱呼所生的漏洞,當下狠狠瞅了他一眼,冷冷道:

「我如此處置杜克明,你敢是不服?」

顧遷武道:

「杜克明既然沖犯了姑娘,便是咎由自取,在下哪有不服之理。」

甄陵青自鼻孔中重重一哼,道:

「諒你不敢。」

顧遷武面上並無任何不愉之色,回過頭來望着趙子原道:

「趙兄何時來到鄙堡?」

趙子原爽朗一笑,道:

「兄弟才到。」

顧遷武昭了一聲,道:

「可不會是為了八十兩銀子始勞動趙兄大駕吧?」

趙子原笑笑不語,顧遷武復道:

「猶記咱們首次見面時,趙兄一口咬定甄姑娘與我相率私奔,目下這誤會也該澄清了……」

甄陵青插口道:

「遷武你少說幾句行不行。」

趙子原道:

「在下自知理屈,但兄台與甄姑娘允諾在先,那八十兩銀子是非要不可。」

顧遷武道:

「聽怕趙兄志不在……」

他本想說「只怕趙兄志不在銀兩」,但方說出一半,倏然一道念頭閃過腦際,遂戛然中止。甄陵青伸手指着趙子原道:「他要在本堡逗留數日,遷武你領他到上房小憩。」

顧遷武將甄陵青拉到一旁,低聲道:

「此子來意頗費人猜疑,姑娘何以竟要將他留下?」

他雖然已將嗓音壓低,但一旁的趙子原卻仍聽得清晰非常,不禁暗自感到奇怪,忖道:

「姓顧的分明有意讓我聽到這句話,難不成藉此對我暗示警告?但他乃是堡內之人,這又說不通啊……」

甄陵青不耐道:

「我自有安排,你領他去吧……」

顧遷武朝趙子原招了招手,兩人舉步向堡內行去。

步過一片白石鋪成的曠場,便見到東西相對的兩座樓閣,樓外擺置着一對石獅,東樓門媚上嵌着一面橫匾,鐫着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:

「太昭堡」

趙子原忍不住駐足細瞧,但見匾木已呈黑灰色,鐫字上墨漬殘缺剝落,顯見年代之久遠。

他正為橫匾題字所吸引,迎面又走來一隊身披銀憋的勁裝漢子,人數約莫有十二三之借。

趙子原乍見他們身上的銀擎,便猜知其身份,心道:

「想來這便是甄陵青口中提過的銀衣隊了,瞧他們個個眼神精湛,步履沉穩,足見內力已有相當造詣,江湖上一等高手也不過如是,不知堡主如何網羅調練出這批人物?……」

銀衣隊在西樓石獅前駐足,為首一名面色陰沉大漢望也不望趙子原一眼,逞朝顧遷武執禮道:

「屬下等巡徼到此,總領可有何吩咐?」

顧遷武擺手道:

「沒有,你們繼續巡邏四周,這幾日必須格外警覺了。」

那名面色陰沉大漢諾應一聲,帶領銀衣隊錯身過去。

顧遷武繼續前行,趙子原亦步亦趨跟隨其後,說道:

「區區猶未拜謁貴堡主人,顧兄可否引見?」

顧遷武道:

「堡主今夜有客人來訪……」

趙子原心中一動,道:

「真巧極了,那麼區區便候待明日再行拜謁。」

顧遷武用着僅有兩人能夠聽見的聲音道:

「趙兄若無它事,堡主還是不見的好,而且顧某要奉勸一句……」

趙子原惑道:

「什麼?」

顧遷武欲言又止,趙子原不禁更感迷惑,道:

「兄台但請說出。」

方說了這麼一句話,他忽然發覺前行的顧遷武神色數變,瞬又恢復正常。

只聽顧遷武以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道:

「不要說話也不要回頭,後面有人……」

趙子原暗暗奇怪對方的神色何以會突然間變得如斯緊張,顧遷武那故作神秘的語氣,反勾動他的好奇之念。當下忍不住別首往後一瞧,隱隱瞥見身後不遠處立着一個身材高大,穿着一襲玄色緞袍的老人,一動也不動地停立着,在淡淡月色下便似幽靈鬼進一般。

那人兩道如炬的目光也自**趙子原身上,趙子原不覺竟體發毛,忙轉過頭來,心中忖道:

「此人不知是不是堡主?顧遷武緣何害怕到如此模樣?……」

顧遷武足不停步,步人拐角一幢漆成紅色的房舍,趙子原注意到大門敞開着,寬可容二馬同時出入。

繞過一道迴廊,顧遷武指着牆角一間房子道:

「兄台便暫且睡在這裡,待會兒有僕役過來,趙兄若有事儘管招呼他們。」

言罷轉身足步一頓,趙子原續道:

「適才顧兄似有話欲開導區區,便請明言。」

顧遷武一言不發,走到房中倒了一杯熱茶,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寫了幾個字,趙子原湊近一瞧,見他寫着:

「儘速離開本堡,否則性命堪慮。」

趙子原正自沉吟間,顧遷武已快步離開上房去了。

趙子原放眼四下打量,只見屋內雕樑畫棟,陳設齊全,裝飾得甚是華麗,倒有幾分像是達官貴人的宅第。

須臾,門口出現了一個僕役模樣的老人,進房將床上被褥疊好,一句話也沒說便躬身施札退下。

趙子原納悶十分,腦際不斷尋思顧遷武在案上所寫那兩句話的意義,還有他為什麼警告自己?是善意還是另有存心!

他心中想:

「我好不容易才得混進此堡,為的便是要訪察昔年那一段公案,豈有因此便輕易離開的道理……」

他猛一抬頭,偶然發覺頭上似有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正在注視着自己,不禁嚇了一跳!

趙子原裝作沒有瞧見,負手在房內漫步一匝,一面留意打量牆壁與天花板,卻不曾發現任何縫隙。

他心中疑雲重重,忖道:

分明有人躲在暗處伺察我的舉止動靜,但我卻瞧不出任何蛛絲馬跡,這房間之設計建造必有古怪。」

想到這裡,便故意出聲自語道:

「奔波了這麼一陣子,我也該休息休息啦。」

他隱隱約約覺得黑暗中那一對犀利的眸子依然目不轉睛的盯住自己,遂索性背過身子,上床拉上一條被子躺下,暗暗將體內真氣運集全身,準備應付任何突如其來的襲擊或變故。

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,沒有什麼事故發生,趙子原反而感到意外。

待得他再次仰起頭時,黑暗中那對眼睛已經消失了,趙子原一翻身從床上躍下地來。

他輕步走到門邊,正待啟門出去,這一忽里,他陡然聽見一陣沉重的足步聲自東面廊上傳至!

漸漸那足步聲來得近了,間而夾雜着低沉的人語聲:

「我說二哥,咱們就這樣東來西往在堡內巡邏了老半夜,卻連鬼影也役見到一個,難道咱們還要繼續摸一整夜?」

另一道沙啞的聲音道:

「那就是呷,嘿嘿,堡主業已放明了話頭,你耳風沒刮著么?」

那低沉的聲音道:

「到底堡主說什麼來着?」

那沙啞的聲音道:

「我是聽銀衣隊何三爺轉達的,要咱們近幾天內多賣力戒防,萬一出了庇漏那就是……」

語聲頓了一頓,倏然壓低嗓子道:

「黑牢里百般酷刑你們是見過啦,若是堡內有了事故,那麼你我都得遍嘗各種刑具的滋味,然後就是一個死字,老三,你還打算休歇么?」

那「老三」顫聲道:「二哥,此話……此話當真?」那「二哥」道:

「咱家幾時打過誑語?」

另一道粗啞的嗓子插嘴進來:「二哥並沒有唬人,你沒瞧見銀衣隊的杜克明被堡主收進黑牢了么?」

那「二哥」輕咳一聲,道:

「老四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,杜克明其實是得罪了甄姑娘,被諭令收押的,據說是為了甄姑娘一名年輕的客人……」

語聲漸亮,那一伙人顯然來得近了,趙子原連忙又縮身回來,附耳在門板上聆聽。

「說到客人,堡主今夜不是也有客來訪么?眼下正在宣武樓接待那兩位來客……」

「老三」道:

「可是傍晚人堡的兩人?我瞧見了,其中一個老的行動好生古怪,一直就坐在一隻輪椅上,由另一名中年人把他推着走動,我到現在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兒……」

房內竊聽的趙子原心念一動,一不留神頭頂碰着門框,弄出了一點聲音,那「老三」驀地停住語聲,喝問道:

「是誰?」

趙子原自忖行藏已露,暗罵自己過於大意,正自尋思對策間,陡聞門外一道冰冷的聲音亮起:

「倒下……」

接着便是驚呼聲,低叱聲與「砰、砰」響聲交雜一片,須臾又歸於靜寂,趙子原忍不住啟門出去欲瞧個究竟,只見房門直挺挺躺着四名勁裝漢子,他電目一瞥,一道黑影自廊道拐角處一閃而沒!

趙子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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