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劍氣書香》[劍氣書香] - 第2章 夜闖荒園(2)

他一縱身,掠到草舍門前,右手一翻一推,厚重木門「砰」地撞擊而開……

木門一開,殃神立刻閃身而入,不一會再度出到門外,一言不發,臉色是出奇的凝重。厲向野忍不住問道:「不在裏面?」

殃神搖搖頭,似乎正在尋思一事,仍是沒有出聲。

朝天尊者呆了半晌,忽然露出激動之色,低哺道:

「是他!除非……除非這守墓老人就是他!」

殃神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,厲聲道:

「老夫已猜到尊者所指之人是誰?但在未有根據之先,尊者最好不要胡亂瞎猜!」

朝天尊者道:

「貧僧豈是瞎猜,只是丑施主心中不敢相信罷了。」

飛斧神丐大聲道:

「老丑!咱們必須到鬼鎮那邊去瞧瞧——」

殃神重重一點頭,當下眾人相繼縱起,往鬼鎮掠去,瞬即穿入熊熊的火光之中……

變生倉促,殃神等一眾高手這一忙亂,反倒將趙子原遺忘了。

趙子原迭經變故,也幾乎失去了主見,好一忽方才恢復過意識,他抬眼望着正在祝融洗札中的鬼鎮,暗愕、驚惶之情亦是兼而有之。

他腦際思潮千迴百轉,忖道:

「這場大火確是起得太過突然,我是不是應該回到鎮內瞧個究竟呢?……

想到此地,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情,一彈身,身子便有如脫弦之矢,只見幾個起落便已將墳地拋在後面。

步進鎮內,趙子原立感炙氣陣陣逼人,東面靠街的一排房鋪盡在烈火焚燒之下,夜風呼呼,更增快了火勢的蔓延。

陡地,左前方轉角處傳出一道慘呼,聲音慘厲無比,宛若夜裊哀鳴,久久不絕於耳!

趙子原只聽得全身發毛,他下意識的往發聲之處縱去,轉過街角,倏見四條黑影在趙子原視野一閃而沒!

剎那間,趙子原以為是自己眼花了,他加緊腳程掠去,依稀可見最後一人身着一襲寬大袈裟,生似就是那朝天尊者的影子。

四條黑影速度好不迅疾,瞬即奔出鎮外不見,趙子原呆了一呆,在心中自語道:

「朝天尊者諸人沒命狂奔,到底是遇見了什麼事?……」

他茫然前行數步,心念一動,又想道:

「不對啊不對!邪神那一伙人,連同黑岩三怪在內,分明整整有六人之多,怎地方才我卻只見到四個人影,難不成是我眼花看錯了?」

他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,這時趙子原發覺自己正立身在一幢古宅的前面。

這幢古宅連着幾座住屋,火舌在屋檐上下吞吐,揣摩情形,不出多久,古宅也是不能免於祝融的破壞了。

趙子原默默地打量了古宅一眼,許是它的年代太久遠了,又許是在烈火焚燒下的緣故,古宅在趙子原眼中,格外顯得陰黯冷森,肅殺與懼人!

他伸手輕輕一推,大門發出「呼呀」一聲,開了一縫,門內依然是一片黑暗和闃寂。

形勢已不容許他稍事躊躇,趙子原一舉步,跨入了古宅之內。

乍一人內,趙子原立刻覺到這裏面隱隱透出了難以言喻的險惡,他心中一寒,真氣暗暗布滿全身。

黑暗中他摸索前進,門縫外一線月光射了進來,迷濛里見一張方案橫擺室中,案上積了一層灰塵,除了一盞破舊的油燈外什麼都沒有。

趙子原忐忑步至案前,忽然一陣輕風吹起,他反應何等迅速,身子不見作勢,就移到了數步之外!

輕風過後,卻是了無動靜,趙子原心中狂跳,忖道:

「古宅四面無窗,方才那陣輕風多半是內家暗勁,看來宅內是另有他人隱藏了……」他緩緩吸一口氣,沉聲道:「宅內有人么?」

他運足真氣說話,回聲一波一波地傳了過來,卻仍沒有人回答。

這刻,門縫外的一線月光已隱沒了去,過了一忽,宅內突然映出一片昏黃,原來置在案上的油燈,不知什麼時候已自動燃亮起來!

古宅四壁陰影投射,倏地一聲大響揚起,大門一陣晃動,居然又重新合了上去!

趙子原不知不覺已是汗濕遍身,暗道:

「真是邪門,難道鬼鎮鬧鬼的傳說竟然不虛——」

正自忖問,怪事又發生了,案上的油燈忽然又自動熄滅了。

趙子原小心翼翼地退到牆角,他想到那盞會自動明滅的油燈和無風而動的大門,心中不禁發毛,他沿着牆角向左側方前行,陡見前面一抹黑影一閃而沒,趙子原想也不想,一縱身便往前撲去!

漆黑里,趙子原撲了空,他揚聲道:

「是哪位朋友躲在這裡裝神弄鬼?」

語聲方落,立刻感到一股其巨無匹的狂飈自後襲到,他還未來得及轉身,勁風已然壓體欲裂,趙子原不暇多想,一反身雙掌連揮,一口氣拍出三掌,只聽到轟轟三震,趙子原被震得氣血浮動。

他駭然脫口道:

「藏身的朋友緣何要偷襲在下?」

喝聲中,陡見惻後又是一道陰影一閃,趙子原飛快地一旋身,背後卻是空空蕩蕩,人跡全無。

趙子原一面凝神戒備,繼續前行,忽然他足底踏着一物,但覺柔柔綿綿,似乎不是踏在地面,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。

他猶未及轉念,一股讓人慾嘔的血腥氣味沖入鼻中,他蹬地倒退兩步,觸目所見,再也忍不住驚呼出聲:

「黑岩三怪!」

只見右方斜斜躺着兩具屍體,赫然是那黑岩三怪的老二卜商和老三湛農!

卜商及湛農兩人滿面鮮血,露出猙獰至極之色,身上衣衫碎裂不堪,血漬流滿一地,形狀甚是慘烈!

趙子原只瞧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,駭然忖道:

「黑岩三怪是何等功力,卻在頃刻之間,就叫人斃了兩名,那兇手功夫之間,敢情已到駭人聽聞的地步了……」

他哈腰將屍身翻轉一瞧,見每人身上都印着一隻烏黑手印,顯然是被人以陰毒的掌力一擊斃命。

趙子原腦際不住思索:

「怪不得在人宅之間,見到邪神那一干人亡命似的狂奔離開,原來他們竟鎩羽在此……」

剎時冷汗順着趙子原兩頰涔涔而落,心中無端升起一種恐怖的感覺,神經像是一張張滿了的弓,震駭惶然兼而有之。

他運目四下打量,宅內依然一片烏黑,益發顯得陰森神秘。

在懷中掏出火折,抖手一晃,一道火舌亮起,昏黃色的光芒灑了一地,他目光掠處,內心又是一陣狂跳,在屍體的旁側,竟擺着一口黑木棺材!

趙子原無端打了個寒噤,把火折推前一些,如豆的昏光閃爍跳躍,將棺木映成一團陰影,加上灰塵蜘絲密布,更顯得森寒可怖!

一陣微風吹過,把火折撩熄了,趙子原飛快返過身來,側耳傾聽了好一會,只有隔鄰傳來「劈啪」烈火燒物之聲外,便沒有其它聲息。

他輕噓了口氣,再度將火折晃亮了,低下頭來打量這具黑木棺材,只見棺蓋上刻着歪歪斜斜的幾行字:

「九月既望,時交四更,殘月斜掛,余突聞……」

底下的字便模糊不可辨認,趙子原看了許久不得要領,不禁動了要掀棺一瞧究竟之念。

他身子一彎,右臂貫集內力,捏住棺蓋邊緣,「喀」一聲巨響,他已將棺蓋揭開——

趙子原全身功力布滿待發,棺蓋掀開之際,他即刻朝後退了兩步,隔了半晌,卻未見有什麼動靜。他眼光一轉,那棺內僵僵直直地躺着一人!

趙子原一顆心子幾乎要跳到腔口,他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棺內躺着之人,只見那人面上隱隱泛出一層鐵青死灰之色,雙目圓睜,四肢僵直不彎,身上穿着一襲壽服,分明是個死人!

火光一閃即滅,趙子原警意方生,一股暗勁已悄無聲息地當胸劈來,當下雙足齊蹬,刷地退開丈許。

「碰」一響,那棺蓋突然又自動地合蓋下去,緊接着一道尖銳響聲亮起:

「咕咯」!「咕咯」!「咕咯」!

趙子原心子一冷,一句話下意識的掠過心頭:

「鬼魂出現!」

古宅內奇事層出不窮」除了這四個字外,確再沒有更恰當的解釋了。

那尖銳的嘯聲此起彼落,趙子原右掌陡然一翻,往發響之處擊去,掌勁到了尋丈開外卻消失個無蹤無影。

這時火焰已穿透了厚牆,驀然之間,一陣沉重的足步聲自古宅外邊傳來!

趙子原呆了一呆,他身子一擰,旋風一般地竄到左側一個角落,心中暗暗驚忖道:

「不知又是誰來了?深夜裡竟來到這座荒園古宅,這人似乎不會有什麼好路數了……」

外面那足步聲愈來愈近,在宅門外頓住,然後大門一搖,一個人影有似鬼魅般地一閃而入!

藉着一線銀色的月光,趙子原瞧清來人,心中不由大震,原來走進的人竟是那鬼鎮近郊墳場上守墓的老人!

那守墓老人進入宅內,四下一望,出聲道:

「不知名的朋友,你在這裏面么?」

趙子原心頭一動,那聲音在室中縈迴良久,卻寂然沒有回語。

守墓老者蜘躕一會,舉步往室中步進,偏身繞過方案,他足步一頓,敢情已發現了黑岩三怪老二及老三的屍身!

老者略一觀察屍體,沉道:

「朋友你好厲害的殺人手段!」

他舉目四望,視線掃過的那兩具屍體,最後落在那口黑木棺材上——

棺蓋上歪歪斜斜刻着的幾行小字,首先映人老者的眼帘,他不自覺的低聲念將出來:

「九月既望,時交四更,殘月斜掛,余突聞……」

念到此地,只聽「喀嚓」一聲巨響,那口黑木棺材陡地自動揭開,一條黑影自棺中疾振而起,望准老者便是一掌!

這下禍起蕭牆,老者一呆之下,猛然抽身倒掠,但棺中那人一掌之力簡直駭人慾絕,破空揚起嘶嘶尖聲,隱在一角的趙子原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等強大內力。

但他更不敢相信的是:適才他曾揭開棺蓋,棺內分明躺着一個死屍,怎的此刻卻變成一名活生生之人驟然開棺發難,難道此人是已練成了「龜息功」人棺裝死?

趙子原不暇多想,抬眼見那老者後退的身影已成了一片模糊,應變之快,身法之疾,直令趙子原瞧得目瞪口呆。

守墓老者退到壁角,眼看再無退路,急切里他暴吼一聲,雙掌當胸一錯,一推而去。

兩股力道在空中一觸,老者身軀借力一閃,剎時折了三次方向,換了三次身法,掌風「唆」地自他臍下掠過。

滿室拳風消沉,那身着壽服的漢子前跨一步,陰**:

「倒也!」

他抬起一掌兀未擊出,說時遲,那時快,擺在室中那張方案斗然「砰」地被震得四分五裂,一團黑影自案底下衝起,往老者背宮一拍而下!

這一下變化得太過突然,就連暗處的趙子原目光本也凝注在壽服漢子身上,萬萬料不到會有第三者自旁偷襲,趙子原只覺一股熱血直往上沖,想都不多想,大吼一聲,一步飛躍出來。

呼呼然趙子原已掠到了那黑衣人的後面,但後者一拍之勢何等迅疾,趙子原還未來得及出手,黑衣人一手已印到了守墓老者後背!

眼看老者縱是大羅神仙再世,也難以逃出此一劫了,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,倏聞「嘩啦啦」一聲大響,宅中一隻巨柱平空往黑衣人立身之處倒了下來!

原來火勢蔓延好快,片刻便已將屋脊焚燒去大半、巨柱失去了重心,登時搖曳傾倒,無巧不巧,落下的方位正是黑衣人立身之處。黑衣人但覺脊背冷氣襲體,心神不由一分。

急切里他已顧不得傷敵,猛地收掌一閃,巨柱自他的右臂邊緣擦掠而下。

那守墓老者避過一劫,竟似毫不以為意,仰首哈哈笑道:

「爾等還有什麼陰謀伎倆就一併使出來吧——」

黑衣人偷襲不成,半晌說不出一句話,須臾始緩緩道:

「人算不如天算,夫復何言?……」

說到這裡,也隨即仰天笑將起來,笑聲中卻隱隱夾有些許的顫抖,他轉朝趙子原道:

「小子你快滾得遠遠的,這趟子有你插手的餘地么?」

趙子原心緒緊張到了極點,反而將一切恐懼都拋諸腦後,他道:

「區區倒不想錯過這場熱鬧……」

那守墓老者道:

「事不幹己,小哥兒還是離開的好……」

趙子原只是駐足不動,那黑衣人一字一字道:

「姓謝的!姓謝的!你還沒有死?」

趙子原聞言渾身一顫,兩道銳利的眼神霍地盯住那守墓老者,卻見老者面上洋洋如常,說道:

「誰是姓謝的?」

壽服漢子陰沉沉地道:

「甭裝了!咱們是瞎子吃餛飩——心裏有數!」

老者淡淡道:

「爾等是認錯人了。」

壽服漢子道:

「嘿嘿,閣下自以為潛居本鎮,充當個守墓人,就能瞞盡天下人的耳目?近數年來,此鎮鬧鬼,慘遭橫死者不可以數計,難道都是沒有原因的么?」

老者道:「依你看如何?」壽服漢子道:

「還用得着咱們解釋?姓謝的你身份既已暴露,那些前來尋仇的人,自然都一個個被你一殺了之!」

老者冷冷道:

「朋友你無據之論說得太多了。」

壽服漢子伸手一指躺在地上的卜商及湛農屍體,說道:

「就拿這兩名死者來作個比方吧——」

老者「咦」了一聲,打斷道:

「怎麼?這兩人死在此地,不是……」

黑衣人冷笑一聲道:

「我知道你又是想說不是你乾的,是么?」

老者愕了一愕,旋即大笑道:

「天底下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?朋友你以為是老夫乾的,老夫倒認定是爾等下的煞手!」

這一句話說出,黑衣人和壽服漢子全都怔住了,兩人滿腹懷疑的望着對方,但對方卻也愣愣的立在那裡。

老者並沒有否認是自己乾的,也不曾解釋一言半句,只說了這麼一句話,黑衣人和壽服漢子反而有一種感覺,知道雙方都誤會了。

良久,壽服漢子始道:

「黑岩三怪叫人一口氣斃了兩名,卻不是死在姓謝的手裡,此事若傳開江湖,怕要大大引起一番騷動了!」

老者沉吟道:

「爾等既已埋伏此宅多時,兩人如何被殺,想必盡收眼裡——」

黑衣人想了一想,道:

「移刻之前,我隱藏在方案底下,殃神等一干人鼓噪進入宅中,三怪老三窮呼瞎嚷,要尋出縱火之人……」

老者截口道:「這場怪火難道也不是你等所放?」黑衣人道:

「自然不是。」

他輕咳一聲,續道:

「就在此際,大門突然一搖,一條人影有似鬼魅般的閃了進來,那身形之快,直令人無法相信,世上竟有這等輕功——」說到這裡微微頓住,老者道:「說下去!」

黑衣人道:

「那人在宅內繞了數匝,伊始猶含有六合神步之規範,到了第五大迴旋已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,我眼前一花,只聞慘呼聲起,黑岩三怪之老二老三相繼倒地,緊接着光閃一掠而斂,那人已走得元影無蹤,殃神等人齊聲叱喝,也紛紛奪門追了出去……」

老者滿面肅容,低喃道:

「莫不是他?……莫不是他?……」

壽服漢子道:「除了你姓謝的之外,咱們着實想不出還有誰會有這等功夫。」

老者搖搖頭,沒有答話,這時祝融已將古宅後院燒成焦土,屋脊頓時倒塌了大半,焦木粉屑從諸人頭上轟然而落。

諸人不約而同閃身退避,老者道:

「咱們應該避一避這場大火了。」

壽服漢子沉道:

「姓謝的,這筆死帳還沒算清,你便想一走了事么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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