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劍氣書香》[劍氣書香] - 第9章 殘肢奇人(2)

聲吵醒。

他起身揉了揉惺松的眼睛,暗責自己太過大意,縱令身心俱疲,亦不能睡得如此昏迷,若吃人暗算,豈不是毫無抵抗能力。

「篤」!「篤」!「篤」!

敲門聲繼續響起,趙子原喝問道:

「誰?」

他舉步上前,信手開了房門,只見門面婷婷立着一個婢女打扮的少女,趙子原不覺怔了一怔,那婢女衝著趙子原一笑,笑靨依然帶着幾分稚氣。

「小婢奉小姐之命,請相公移駕過去一談。」

趙子原心中嘀咕,猜不出甄陵青一大清早便着婢女找他何事?他想了一想,說道:

「好吧,在下就去。」

那年輕婢女裊裊在前走着,直步人後宅,趙子原留意打量門徑道路,見院落都在長廊右邊,左面則是垣牆峻字,每個院落都由一個圓形拱門通入里側,然後是小客廳及房間。

他才數到第四個院落,從拱門跨進院子,只見此院建築又與其餘三座不同,抑且地方較為寬朗,院中有個池塘,紅荷綠葉,平鋪水面。

池旁坐落一幢水軒形式的房子,婢女在軒前駐足,打開房門道:

「姑娘,小婢將趙相公領來了。」房裡一道銀鈴似的聲音道:「着他進來。」

趙子原心想這軒房必是人家小姐的閨房,自己是不是可以貿然走進?但眼下他卻無琢磨的餘地,只有硬頭皮舉步進去。

他踏入門檻,地上全是軟綿綿的地毯,走動其上但覺爽意非常,房中陳設得十分講究,隱隱浮動着一股暗香。

閨房內側綉床上羅帳高懸,錦裳擺得十分整齊,甄陵青就坐在床沿上,她大約也是剛剛睡醒不久,釵橫鬢亂,尚未梳裝,另有一種動人的韻味。

趙子原望着對方那誘人的風儀體態,竟不敢直視,緩緩移開視線。

甄陵青笑着道:

「你昨晚睡得可好?」

趙子原錯愕道:

「還好,姑娘着人找我來此,只為了問這句話么?」

他有些心虛,唯恐對方已然察覺自己昨夜的行蹤,當著她犀利目光的注視下,他必須儘力掩飾自己的疲態,不使它表露出來。

甄陵青道:

「自然不是。」

語聲帶着些惱怒,敢情趙子原此等單刀直人的問話,已大大惹惱了她。

甄陵青一擊掌,這時一名婢女提着一個沉甸甸的綢布包袱走人,放在案上又施札退了下去。

甄陵青道:

「包袱里整整八十兩銀子,你拿了可是立刻就要離開本堡?」

趙子原不由一怔,若自己拿着銀子立刻就走,那麼好不容易尋了個藉口混進堡內,豈非前功盡棄?但八十兩銀子已擺在面前,又沒有理由滯留下來,不禁好生為難,一時之間,沉吟無着。

正自蜘躕間,忽聞甄陵青道:

「如果你不急於離去,我倒有一項建議——」

趙子原愣道:

「姑娘說說看。」

甄陵青道:

「你可以八十兩銀子的代價在本堡住上幾天,吃喝均由本堡供給,但你視財如命,此項建議怕又行不通……」趙子原大喜過望,道:

「在下其實也厭倦了外頭的奔波流浪,正好趁此機會安住貴堡享幾天清福,姑娘此議,正中下懷。」

他匆匆出口答允,倒不曾顧及對方緣何會有此一違反情理之言?

甄陵青內心暗道:

「果然我料得不錯,他此來是另有目的。」

但一方面,她卻又因趙子原答應留下來,芳心微感快慰,可是她又猜不出對方有何意圖,一時只覺心緒紊亂,蹩扭非常。

她眨眨眼,道:

「如此甚好。」

這會子,軒外足步聲起,一人走將進來,趙子原抬目一望,來者正是身着玄緞的太昭堡堡主。玄緞老人人猶未至,已先出聲喊道:「青兒,你睡醒了沒有?……」

他雙目一掃,瞥見了坐在案前的趙子原,不覺錯愕萬狀,膛目道:

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
甄陵青脫了趙子原兩眼,道:

「爹爹是說此人么?」

玄緞老人道:

「青兒,你從來不讓男人進入你的閨房,今日怎地一反常例?」

甄陵青玉頰微酡,趙子原卻沒有瞧見,他心中又是惶恐,又浮起一陣說不出的滋味,登時露出靦腆之色。

玄緞老人轉向趙子原,眼睛射出奇光,懾人心膽,道:

「少年人,你叫什麼名字?」

趙子原將自家姓名說了,忖道:

「眼前此人感覺甚是敏銳,只從他那犀利迫人的目光便可以瞧出一二,不知我昨晚在宣武樓附近竊探,有沒有被他察覺?」

想到這裡,不免有些心悸。

甄陵青插口道:

「爹——日前女兒才在陵甘道上與他結識……」

遂將趙子原來意說了,玄緞老人眼色陰晴不定,良久始朝趙子原道:

「少年人,老夫在麥十字槍府上見過你一面——啊,你的衣服穿得都折皺了,還沾有灰塵呢,老夫代你拂掉吧……」

趙子原方自發愣,那玄緞老人右手伸遞如風,有意無意望准他左胸前衣袂拂去——

他手指拂動的部位竟是對方左胸的「鳩尾」死穴,趙子原赫然一驚,正待閃身後退,陡聞甄陵青失聲道:

「爹爹——」

玄緞老人指出如風,卻沾衣立停,掌指拂過趙子原衣袂。

他回頭道:「什麼事?」甄陵青吶吶道:

「沒……沒什麼……女兒不過覺到這等小事何須勞動你老人家?……」

趙子原心子一陣狂跳,情知自己業已幸運逃過一次大劫,全虧甄陵青那一聲呼喊,才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。但他仍力持鎮靜,道:「有謝堡主。」

玄緞老人晶瞳神光一閃,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趙子原,暗忖:

「這少年來歷不明,在麥十字槍府宅中,老夫注意到他態度一直十分曖昧,不知所圖何為,抑有進者、方才他死穴受襲,竟似無動於衷,這份城府真是深不可測,可慮的是青兒為何袒護此人?

他寒聲道:「青兒出來一下,我有話說。」

甄陵青唯諾,起身隨玄緞老人步將出去。

趙子原餘悸難消,望着兩人的背影發獃,好一會才收回視線,猛一抬頭,只見床邊牆上掛着一口長劍。

他腦際念頭轉了數轉,疾然取下那口長劍,抖腕一抽,一道藍光輝映而出,森森寒氣砭膚刺骨。

趙子原暗暗贊道:

「好劍!」

仔細看時,劍身卻已斷了半截,顯是為人以內力硬生生震斷,使得他連呼「可惜」不已。

瀏目下去,見劍柄上鐫着一輪金芒四射的圓日,下面是一個小小的篆體「趙」字。

趙子原微微納罕,想不通何以如此一口寶劍,會齊腰斷去半截劍身,他迅速收劍入匣,放回牆上。

又過了片刻,甄陵青裊裊步回軒房,帶着異乎尋常凝重的神色,玄緞老人並沒有跟進來。

甄陵青用着奇怪的眼色盯住趙子原,冷峻地道:

「爹爹適才告訴我,本堡發生了兩件大事,兩件都是昨夜發生的——」

趙子原對她的態度可真摸不着頭緒,漫口嗯了一聲。

甄陵青哼一哼,道:

「你的冷靜功夫倒相當到家,大約你此刻己編好故事,解釋何故竟要出手點中本庄四名庄丁的穴道,並將他們移到隱蔽之處藏匿了吧?」

趙子原心忖原來他們四人已被發現,遂道:

「不是我乾的。」

那四名庄丁穴道被制,果真與他無關,是以他說得異常坦然。

甄陵青冷笑道:

「當然你必須否認啦,可惜他們四人異口同聲說就在你住的上房門前見到人影一閃,繼後便不省人事……」

趙子原道:

「那也不能指證就是我啊。」

甄陵青道:「巧得很,你才第一天住進來,事情就發生了。」說著一頓,續道:

「還有一件,將近凌晨之際有人闖入黑牢,哼哼,我知道你又要說不是你乾的吧。」

趙子原驀地爆起長笑,道:

「區區連黑牢在哪裡都不知曉,姑娘竟會懷疑到我身上,當真荒謬之極。」

甄陵青怒聲道:

「荒謬么?姑娘倒要瞧瞧你是否故意混淆別人視聽?」

話聲方歇,提氣一縱,欺近趙子原身前。

她玉掌徐徐抬起,觸目瞥見對方那一臉迷惆的神色,不知如問芳心一軟,她勉強拋開情感的波盪,道:

「你走吧,小心自己的行動。」

趙子原哼哈一聲,偶然離開軒房。

就在他步出後院時,堡外又發生了大事——

在古堡外側的懸崖上出現了一群人影,縱躍如飛地向古堡方向移動過來。

只見一個身量頎瘦,穿着奇裝異服的中年漢子在前頭飛奔着,另有四個僧人緊緊追躡在後。

漸漸他們來得近了,那異服漢子有若一隻飛鳥般縱過懸崖,平穿叢林,到了太昭堡前面不遠處,突然停下了身子。

後面四個和尚隨即追了上來,將那人團團圍在核心。

旭日方升,迷漫低空的霜霧,漸漸散了開去,烹微的新陽,將堡前五人的身影投映出來。」

四名僧人俱都垂手而立,居中的異服漢子背向著東方的光艷,也是默然不語,雙方就這麼靜靜的停立着。

終於,異服漢子忍不住哼一聲,開了口:

「嵩山少室出來的和尚,敢情都生就一副鍥而不捨的牛脾氣啊。」

那四名僧人並不動件,當先一名白髮老僧合什喧了聲佛號道:

「阿彌陀佛,施主此話有欠斟酌。」

白髮老僧身着一襲灰色袈裟,長得眉宇慈熙,一望而知是個涵養極深的有道高僧。

異服漢子大笑道:

「大師從少室峰起一直窮追在下到這兒,這話難不成還說錯了么?」

白髮老僧道:

「施主停止身形不再奔跑,可是業已回心轉意,願意將自敝寺竊走的物事交還老衲?」

異服漢子道:

「什麼物事?」

他方始說完,老僧背後的一個中年和尚疾然叱道:

「狂徒你少油腔滑舌,貧僧親眼瞧見你利用遊客身份,偷偷潛入大雄寶殿後面的內室,將掛在壁上的那把斷劍取走!」

異服漢子打個哈哈,道:

「不錯,那把斷劍是我拿的,但是在下委實想不到堂堂少林寺竟會敝帚自珍,拿把破劍當寶貝看待……」

那中年和尚叱道:

「住嘴——」

異服漢子冷冷道:

「這位大師有何見教?」

中年和尚正待啟口,那白髮老僧搖搖手,道:

「那把斷劍若要當奇兵利器果然一無用處,只是劍子乃是昔年鄙寺掌門方丈一位方外老友所寄存,怎能任由施主取走?……」

異服漢子道:

「斷劍的主人是誰?」

白髮老僧道:

「恕難奉告。」

異服漢子冷笑道:

「大師不說,我難道就不知曉么,在貴寺內室里我曾仔細揣摩過斷劍,見劍柄上鐫有一輪彎月,下面是……」

白髮老僧截口道:

「依此道來,施主竊走斷劍竟是有心的了?」

異服漢子但笑不語,那中年和尚忍耐不住,乾指道:

「狂徒你將劍子交還咱們便罷了,否則……」

說到這裡,猛然想到出家人不好口出重言,遂自住口。

異服漢子道:

「如是在下說不呢!」

那中年和尚道:

「施主若繼續固執下去,咱們說不得只有得罪了!」

異服漢子冷冷地道:

「很好!劍子在我身上,你們動手來取吧!」

中年和尚怒哼一聲,口中喝聲接招時,袈袖一分一拂,雙掌已如閃電一般,上下夾攻了過來。

只聽得陣陣掌風凌厲異常,異服漢子雖有戒備,仍不免心生凜意,左手疾然揮起,穩穩封住上盤,右手五指箕張,疾扣敵人腕脈。

中年和尚全不退避,雙方硬碰硬觸了個正着,轟然一聲亮起,中年和尚打個蹌踉連退數步,右肩袈衣已被對方劃破,敢情異服漢子的手指利如刀刃,居然把和尚的皮肉劃開一道口子,鮮血直淌下來,頃忽間已將近肩處袈裟染成一片血紅!

白髮老僧上前一步道:

「施主你好毒辣的手段!」

立刻,其餘三名和尚齊然圍了上來。

異服漢子卻視若無睹,緩緩自懷中取出一支蘆管長蕭,仰首「嗚、嗚」吹將起來,蕭聲粗獷凄涼,使人頓有寒野蒼茫,大漠空闊蕭條之感。

白髮老僧神顏一變,衝口道:

「你——你可是來自漠北?」

異服漢子持蕭繼續吹着,蕭聲中,古堡倏然掠出一人,在空中一大迴旋,端端落在弔橋前方不及一丈之處!

異服漢子停止了吹蕭,大聲道:

「莫非是甄堡主來了?」

那人默不作聲,一步一步走上前來,周遭氣氛立時變得十分緊張沉重!

那自古堡掠出之人年事已高,身着一襲玄緞,踏着沉重的步子往異服漢子及眾僧立身處行將過來,周遭鴉雀無聲,空氣登時變得凝重異常。

白髮老僧見他不怒自威,顧盼之間自然流露出一種頤指氣使的懾人氣度,心中已將對方身份猜着了幾分。

待續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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