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瞬間，淚水灌滿眼眶。
她拉着身邊的陌生人，激動指着父親的名字：「你看到了嗎？喬岩！這是我爸，是我爸！他是無辜的，他自由了！」
「能活下去了……終於改變了……」
宋漓聞抱緊文件，又哭又笑。
壓在心頭兩輩子的陰霾，終於被撬開了一角。
捱着喉間的哽塞，宋漓聞連夜趕回村裡，將文件給公社的政治隊長看後，即刻辦了回城手續，隨後去接父親。
卸下了多年的枷鎖，宋漓聞終於毫無顧忌地當著別人的面喊：「爸！」
扶住顫顫巍巍的父親，她眼眶紅的像滴血。
望着女兒遞來的紅頭文件，喬岩的手不停顫抖，語氣不可置信：「苒苒，爸……真的沒事兒了嗎？」0
宋漓聞哽咽不已：「沒事了，都沒事了……」
聽到這話，從來落過淚的父親突然就哭了。
看着父親委屈又解脫的眼神，她驀然想起那天在車上，始終沒有回頭的慕卿……
遲疑半晌，宋漓聞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，啞聲說：「爸，咱們一起回滬南吧。」
父親愣住，愕然看着她：「你回滬南，志剛怎麼辦？」
聞言，宋漓聞心像被重重一擊，但還是強扯着嘴角：「其實我當初嫁給他也只是為了想早點返城，我跟他……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」
「爸，我想跟你回去，我想媽了，想回家給她上柱香。」
說到這兒，聲音已然沙啞。她現在無意去探究，慕卿把爸爸帶到程家老房子的真實用意。
但有一點確定，慕卿不喜歡她。
既然如此，她又何必強求？
沉默了一瞬，像是從女兒眼裡明白了心思，喬岩握緊她的手：「不管苒苒做什麼，爸都支持你。」
夜色中，宋漓聞又悄悄去公社簽了離婚報告，托政治隊長把信交給慕卿後，連夜帶着父親去了縣火車站，踏上了回滬南的火車。
秋末的夜風從車窗吹進來。
望着月台上逐漸朦朧的燈光，她鼻頭髮酸。
慕卿，願我們後會無期……
……
三天後。
一輛軍綠吉普沿着崎嶇的路駛入村口。
看着車窗外陰沉的天，慕卿只覺煩躁的情緒又多了絲不安。
想起三天前在村口看見的宋漓聞，他蹙起眉。
那時有緊急任務在身，根本沒時間停下，也來不及跟她解釋。
再想到那天她執意去找喬岩，他的心閃過抹沉悶。
她名聲本就被人詬病，那個時候去不僅幫不上忙，還會引火燒身，他也只能把她鎖在家裡。
不過幸好知識分子平凡的文件陸續下來，算算時間，喬岩應該被放了，她也該放心了。
慕卿揉揉微跳的額角，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氣。
等回去後跟宋漓聞好好解釋，她都已經是他的人了，卻還總是沒有安全感。
但實際上，他根本沒想過跟除了她之外的人過完下半輩子……
十分鐘後，車停在程家門口。
慕卿剛下車，就見不少人圍在家門口，裡頭還傳出吳秀芳的哭聲。
他面色一沉，大步跨了進去。
只見吳秀芳坐在院子里大哭，唐婉艷站在一邊安慰似的：「表姑，事兒都已經這樣了，算了吧。」
他眉目緊擰：「怎麼回事？」
吳秀芳聞聲抬頭，見是他，哭的更加厲害了：「志剛，苒苒走了！」
聞言，慕卿愣了：「什麼？」
誰知吳秀芳『噌』的起身，一邊推搡他一邊罵：「都是你啊！你怎麼能幫着別人害苒苒她爸呢！讓你一根筋，現在苒苒不知道上哪兒去了！」
慕卿整個人都怔着，更是滿腔疑惑。
他什麼時候幫着別人害宋漓聞父親了？
聽着外頭人的竊竊私語，唐婉艷目光閃過抹詭譎，故作為難似的：「志剛哥，表姑，其實我下午看見嫂子了，她跟曹明華上了去縣城的車，一塊私奔了！」
這話一出，吳秀芳僵住了：「苒苒跟曹明華私奔？」
慕卿臉色更加難看，墨眸間疑慮翻湧，身後的議論跟像針扎着神經。
「宋漓聞一看不是安分守己的女人，瞧她那模樣，跟畫里的妖精似的。」
「我就說知青不可靠，宋漓聞早前就和曹明華勾勾搭搭，說不準那倆人早商量好了，等慕卿一走，倆人就趁機私奔！」
慕卿唇線緊繃，捏着拳的手咔咔作響，只覺攀升的怒火快要把心肺燒化。
就在嘈雜聲越漸洶湧時，一道洪亮的聲音驟然響起：「都胡說什麼！宋漓聞沒有跟曹明華私奔。」
怒火戛然而止，慕卿轉頭看去，是公社的政治隊長徐慶。
徐慶是公社裡專門抓思想和作風問題的老骨幹，也是村民眼中出了名的鐵面無私『包青天』，他絕不會撒謊！
眾人詫異之後，下意識將懷疑的視線投向目露慌色的唐婉艷。
卻見徐慶徑直走向程家大門，在慕卿不安的視線下，將一封信和一份簽著『宋漓聞』名字的離婚報告遞上——
「宋漓聞辦了返城手續，連夜帶着她爸回了滬南，你放心，她再也不會回來了！」
第11章
吳秀芳不可置信望着他：「老徐，你說什麼？苒苒回滬南了？」
徐慶正想回答，手裡的信就被慕卿飛快抽走。
慕卿展開信，紙上字跡娟秀非常。
「慕卿：思量再三，我發現我們確實不合適，分開才是最好的結果，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，也請替我向媽說聲對不起。後會無期，勿念，宋漓聞。」
寥寥幾句，好幾個字都有墨點，彷彿寫信的人落筆時欲言又止的心。
他緊縮的眸子微顫着，頓覺腦子一片空白，只剩宋漓聞明媚的笑容。
吳秀芳才止住的淚水又爬上了臉：「她咋就走了，她都不回來看看我就走了……」
正當所有人為程家的事而唏噓時，徐慶叫住準備偷溜的唐婉艷：「你站住。」
唐婉艷步伐一滯，臉色都白了：「徐，徐隊長，怎麼了？」
徐慶穿着仿綠軍裝，雖然年過五十，但身姿硬朗挺拔，加上正氣凜然的面相，倒真有幾分老軍人的壓迫感。
「你慫恿曹明華勾引宋漓聞的事兒還沒說清，就着急着回家？」6
徐慶的話就像顆雷，在程家的院子里炸開。
「啥？我耳朵沒毛病吧？婉艷慫恿曹明華勾引宋漓聞！？」
「宋漓聞可是她表嫂，她咋能往自家人身上潑髒水？」
「表嫂咋了，村南口老李家那兒媳婦，還不是為了幾張糧票把公公婆婆都趕出去了。」
比起他人的議論，讓唐婉艷最為害怕的是慕卿的眼神，冰冷如寒窟。
她強壓着恐慌反駁：「徐隊長，您不能仗着自己權利大就亂給我扣帽子！我，我怎麼會幹這麼缺德的事……」
說著，軟下語氣望向慕卿：「志剛哥，我可是一直勸宋漓聞遠着曹明華，她不聽就算了，還把我推下河想淹死我，這事兒你最清楚了！」
慕卿的眉頭越擰越緊，眼底卻沒有一絲信任。
徐慶見這後輩晚生沒半點想悔改的模樣，拉下了臉，朝外頭兩個年輕男人道：「栓子，二牛，你們去公社把曹明華帶過來。」
兩人愣了愣，應了聲便匆匆往公社帶過去。
「三天前宋漓聞走前把事情來龍去脈跟我說了，我讓人去找曹明華，沒想到正好碰上他偷公社的錢，被逮個正着後就把他關在那兒。」
聽着徐慶的話，唐婉艷雙腿一軟，險些癱在地上。
難怪曹明華這幾天連個影兒都不見了，沒想到他膽子居然大到去公社偷錢。
沒一會兒，栓子和二牛把五花大綁的曹明華帶了過來。
曹明華灰頭土臉，臉上還帶着傷，儼然是被教訓了一頓。
在徐慶威嚴的凝視下，他結結巴巴開口：「唐婉艷看不上宋漓聞，說宋漓聞佔了她營長夫人的位置，半年前她找我，給了我兩張糧票和三塊錢，讓我去勾搭宋漓聞，一開始……宋漓聞還不樂意，是我死皮賴臉纏着……」
徐慶一眯眼：「那你跟宋漓聞真的有不正當關係？」
曹明華立刻搖頭：「沒有沒有！我碰都沒碰她……就，就抱過一回，還被她推開……」
話還沒說完，唐婉艷瘋了似的衝上去，手胡亂地往他臉上招呼。
「曹明華，宋漓聞給了你什麼好處，讓你這麼害我！」
第12章
曹明華疼的齜牙咧嘴，偏偏又被綁住了手，只能後退着躲。
唐婉艷發了狠，一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