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沈清宜江離》[沈清宜江離] - 第1章(2)

宜有些無措地看着笑盈盈的婦人。
江離淡聲道:「秦娘子是蜀地程氏的傳人,醫術極好,太醫署的人都不及她。」
「督主別誇我,誇了我出診也是要收銀子的。」
秦娘子笑着打趣了一句,才話音一轉,「不過宋小娘子長得好看,葯錢倒是能免了,要不這小臉花了得有多少俊俏郎君捶胸頓足,阿姊可捨不得。」
沈清宜臉皮發燙。
她能感受到秦娘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善意,許多年不曾有人心疼過她美醜。
哪怕只是玩笑話,此時握着她的那雙指尖粗糲的手卻也讓她格外安心。
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吶吶:「謝謝阿姊。」
秦娘子格外受用:「有你這麼個仙女妹子,我可佔了大便宜。」
沈清宜抿唇輕笑,頰邊露出淺淺的梨渦。
……
象首銅爐里燒着火炭,屋中暖和不見春寒。
秦娘子頗為話嘮的拉着沈清宜與她說話,或是笑容安撫人心,也或許是江離只走到屏扆旁的四足長榻上坐下,未曾試圖靠近。
等秦娘子替她重新上好了葯後,沈清宜小臉上總算有了些血色。
她嘴唇依舊蒼白,青絲垂落在身後,卷翹的眼睫撲扇着時,微微紅腫的眼睛裏也有了神,不再像是剛醒來時無措。
等秦娘子退出去後,屋中只剩她和江離二人。
沈清宜小心翼翼地抬眸。
對面的人一身玄色錦衣,墨簪挽發肆意,褪了初見時的冷戾,神色疏懶地斜靠在榻邊。
明明是個被人唾罵的奸佞閹黨,手段狠厲無人不懼,可他身上卻沒有半點宮中那些內侍身上的陰柔之氣,反而眉目舒朗如玉泉落于山澗,渾身上下藏着一種難以捉摸的凜然貴氣。
或是察覺到她在看他,他劍眸輕抬。
沈清宜連忙一縮,垂眼低頭抓着被角。
「秦娘子的話忘了,手不想要了?」
見她下意識縮手,江離似輕嘆了聲,「怕什麼?」
見女孩兒不出聲,他說,
「䧿山上你出現的太過巧合,我近來又犯了不少人的利益,京中人皆知我每年此時會去山中祭拜故人,你又吞吞吐吐說不清楚緣由,我只將你當成了那些人派來的刺客,才會險些殺你。」
「如今查清,自不會傷你。」
他聲音依舊淡淡,可與山上動輒要人性命不同。
沈清宜雖然還是怕他,也記得自己昏過去前罵了這人,她抬頭小心翼翼地道:「那督主可以放我離開了嗎?」
「你想走?」江離看着她。
棠寧吶吶:「我一夜未回,府中會擔憂……」
「宋家並沒人去過靈雲寺找你,至今也無人知道你險些喪身在那林中。」
手心猛地收緊,棠寧臉上一白。
「你跟宋瑾修一起去靈雲寺,他卻將你一個人留在那林子里,與你同去的有你的表哥謝寅,有你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陸執年,可他們都只記得那個哭哭啼啼的庶女。」
「他們昨日回城之後,就哄着那庶女去了珍寶樓買了首飾逗她開心,後來還去游湖泛舟,沒有一個人記得你在城外一夜未歸。」
江離不是願意將腐肉留在體內的人,自然也不想叫小孩兒自欺欺人。
「昨夜山中大雨,若非我湊巧路過,你早已經摔死在那雪坳里。」
「你那兄長明知山中危險,可回城到今日都沒出城找過你,就連宋鴻和宋老夫人也毫無察覺,你那個婢女倒是想要來找你,卻被宋瑾修以冒犯了那庶女為由打了幾板子。」
「你確定你要就這麼回去?」
江離的話如同刀子,刺得沈清宜慘白着臉難受地喘不過氣來。
宋姝蘭入府之後,她處處不如意,每有爭執時她總會因為宋姝蘭跟阿兄吵得天翻地覆。
昨日是她母親冥誕,她特意跟阿兄他們一起去靈雲寺上香。
原是約了謝寅和陸執年一起外出散心,順道緩和跟阿兄之間的關係,可她沒想到阿兄居然會帶上了宋姝蘭。
她本就極為厭惡宋姝蘭這個外室女,更不喜阿兄跟她親近,一路看見謝寅和陸執年也處處關照她,甚至為了那個外室女忽略她時,她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氣。
等上山之後宋姝蘭「不小心」打翻了她母親的長明燈,將她母親的福祉毀了一地。
她所有怒氣就都爆發出來,氣急之下給了她一巴掌,宋姝蘭就哭着跑了出去。
宋瑾修滿眼焦急騎馬在林子里將人追回來,表哥謝寅和陸執年也拖着她過去讓她跟宋姝蘭道歉。
沈清宜自然是不肯。
她又沒錯,她憑什麼跟宋姝蘭道歉?
沈清宜口不擇言罵了宋姝蘭幾句,宋姝蘭就哭哭啼啼說要回安州。
宋瑾修當時便大怒斥責她毫無教養,沒有女子謙順之德,說她欺辱身世可憐的宋姝蘭,毫無半點容人之量。
她賭氣與他吵了起來,他就叫她滾回靈雲寺去自省,而本該護着她的謝寅和陸執年也皺着眉頭說她太不懂事。
他們幾人只顧着去追哭的梨花帶雨的宋姝蘭,將她一個人留在了白茫茫的林子里。
上一世她在林中迷了方向,天黑後馬兒受傷摔下了陡坡。
她沒有這一世的運氣遇到了江離被人救了上來,而是摔下去滾進了深不見底的雪窩,直到第三天早上才被過路的農戶發現。
昏迷不醒地送回京城時,瘸了腿,毀了臉,身子骨也被徹底凍毀了。
沈清宜呼吸時都帶着怨恨:「她不是庶女。」
「嗯?」
「我說,宋姝蘭不是庶女,她只是個身份不明的外室女。」
她想起上一世回去後她滿是怨憎,姨母也因她受傷氣得發狂。
宋瑾修他們剛開始還心懷歉疚,跪在她面前哭着說對不起她,宋老夫人和宋鴻也重重罰了他們,說會將宋姝蘭送走。
可後來姨母出事,宋家對她的態度就變了。
他們開始勸她放下過去,勸她憐惜宋姝蘭凄苦,他們心疼宋姝蘭替她取血求葯的大義,喜愛她輕言細語的溫柔,而因毀容斷腿困在後宅,又失了至親姨母性情大變的她,就成了人人厭惡的存在。
最初的爭執,次次摔門而去。
她的不甘和怨憤就成了他們眼裡的「不懂事」,後來她看明白了宋家涼薄,只想要遠離他們,可他們卻一個一個的來指責她,說她出現在外面會連累了宋姝蘭的名聲,讓宋家遭人恥笑。
他們斷了她跟外間的聯繫,取走了母親留給她的東西,將她關在廢棄的院子里不見天日。
她臉上起滿膿瘡,苟延殘喘地留在那房中「自省」。
外間宋鴻高升,宋瑾修名冠京城,宋姝蘭更拿着她母親留給她的東西成為人人稱羨的才女,連陸執年都為她悔婚對她傾心。
沈清宜滿腔怨恨無處發泄:「她說她是我父親年輕時在外的風流債,是我爹養在外面的外室女。」
「祖母他們說此事傳揚出去會讓宋家名聲有瑕,我阿娘也會被人嘲笑,所以才對外說宋姝蘭是我母親身邊良奴所生的庶女。」
江離眉心皺了起來:「他們說,你就答應了?」
「所以我蠢。」沈清宜紅着眼。
江離被她這話說的一堵,見小姑娘垂着腦袋露出個發璇,隱約又見了眼淚,他嘆了口氣盡量聲音低些。
「庶女還是外室女先不論,你確定她是你父親的血脈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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