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，他的瞳孔顏色本是極淺，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。
琥珀色的眼睛裏常年矇著一層淡淡的冰霜，只有很偶爾，那雙瞳孔會變得深邃……像被投進一把烈火，變得熾熱。
他薄唇輕啟：「告訴你一件事，今晚我和伯父說了我們的婚事。」
姜倪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，不可思議地看着賀起淮，脫口而出：「你瘋了？」
說完這話，就見賀起淮抿着嘴唇，眉眼裡甚至盪出幾分笑意，看上去甚至有幾分「毛骨悚然」。
他從沙發上站起來，黑色的真絲睡衣鬆散地裹在他健壯的身軀之上，像是撒旦的黑袍。
「我想你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，嗯……」「起碼，比我聽到你又去見於鴻霄要高興。」
這句話顯然吃醋的意思要高於生氣，甚至還有幾分……怨氣。
——姜倪站在熾烈的燈光下，頭頂被一圈又一圈的光暈籠罩着，眩暈的厲害。
她冷漠地想着，是不是因為自己曾經喜歡過他，所以賀起淮就能對她這樣為所欲為。
以前她深愛着他，甚至卑微到一種單方面付出不求回報的地步。
她曾經也單純地想跟他好好在一起。
哪怕這些「好好的」都是表象，都是姜倪苦心經營的結果，但她也沉醉其中，自欺自人。
可人的心呀，總是貪婪又脆弱。
這麼些年，賀起淮給不了她「賀太太」以外的東西。
給不了她陪伴，給不了她丈夫的寵愛，甚至給不了她溫馨美滿的家庭。
當姜倪的心漸漸冷了，愛意消磨掉後，昔日的那些誓言變成謊話，情話也變成了妄言。
在經過過這麼多後，當她看清賀起淮對她只有控制欲，而非愛情後。
姜倪變得尤為堅決。
她吐出的每一字句，都是絕不回頭的態度：「我現在不喜歡你了，我也不想跟你結婚。」
說罷，像是為讓賀起淮死心，她又咬牙添了一句：「今天不會答應跟你結婚，這輩子也不會。」
她用最殘忍的話，戳破他的高傲，他的自以為是。
賀起淮周身的氣壓瞬間暴增，是那樣的的憤怒。
他看向姜倪，連眼睛都是通紅的，忍了許久，他才惡狠狠地宣布：「這不是你決定的，你只能嫁給我。」
姜倪睜大眼睛看着賀起淮，充滿匪夷所思。
「你是聽不懂人話嗎？
賀起淮，我說過我不想跟你結婚。」
姜倪的一系列舉動，不僅沒有讓賀起淮試着去理解她，反而激起他霸道的本能。
他所做的一切，大概都是為了阻止……阻止姜倪離開——就像她曾經說的那樣，如果可以選擇，姜倪一定會離他遠遠的。
看到她如此生氣，如此氣急敗壞，賀起淮像一個旗開得勝的國王，他翹起的嘴角輕揚。
慢慢地靠近，走向情緒漸已失控的姜倪。
「不想和我結婚，你想跟誰結婚？」
「於鴻霄？」
說完這句話，下巴被人猝不及防地抬起，賀起淮狠狠地吻了過來。
薄薄的嘴唇被傾盡的碾壓，姜倪從他的懷裡掙扎出來，使出全身力氣想要推開眼前的男人。
她的唇瓣幾乎被咬破，透着嫣紅的血色，在燈光下尤其的耀眼奪目。
掐着下巴的大手強行將她的臉頰抬起。
空氣里瀰漫著鐵鏽味，賀起淮被她咬了一下。
冷冷的聲音，由上至下：「姜倪，從你住進賀家的第一天起，就不再是你想什麼就是什麼。」
「你睡在我床上八年，不嫁給我，問問全N市誰敢娶你。」
姜倪下巴被他捏的生疼，可是嘴上還是不依不饒：「我會出國去，我會走的遠遠的，去到一個你永遠都找不我的地方。」
「賀起淮，你不可能隻手遮天。」
姜倪恨恨地說著這些。
賀起淮低頭逼近，嘴角泛着殘忍的笑意，悠悠地問：「那你父親呢？」
「啪」一聲亮響，眼前的咄咄逼人的男人偏過頭去，姜倪的手也垂落下來，手掌心火辣辣的疼。
空氣像是被放進了冰櫃，每一口呼吸都讓冒着寒氣。
賀起淮將臉慢慢地轉過來。
他的皮膚很白，幾乎沒有瑕疵，映襯得他臉上紅紅的巴掌印尤其明顯。
她氣的聲音聲音發抖，身體也如同篩糠一樣，抖個不停。
像是暴風雨後的殘葉，微弱，卻還抵抗到最後。
她語序混亂：「你……永遠都不許……」賀起淮盯着她沒說話，他大手抬了抬。
姜倪以為他要打她，緊緊閉上雙眼，下意識地躲開。
連她自己都沒發覺，那一秒，她怕像是要把自己縮起來。
男人抬起的手掌輕輕落下，放在她的背上，一下一下地輕拍着。
姜倪像是驚弓之鳥，緊繃著身子。
下一秒，姜倪被他帶進懷裡，緊緊地抱着。
賀起淮的聲音忍耐又飽含怒意：「敢打我這巴掌。」
「姜倪，你總是這麼沒有自知之明。」
她跟賀起淮不一樣，他是個瘋子，什麼都做得出來。
可姜倪眷戀的人太多，任何一個都是她的要害和死穴。
只要賀起淮願意，他就能用極小的代價，做出讓姜倪後悔打這巴掌的事情。
「你明明沒有別的選擇，卻還要激怒我，去干那些不計後果的事情，我該說你蠢呢，還是說你勇敢？」
姜倪咬着打顫的牙齒，一句話說不出來。
賀起淮像是「撫慰」一樣，一下一下地拍在她的背上，聲音逐漸變了調。
一句句地刻在姜倪的血液里。
「不論你愛不愛我，你都要嫁給我，這句話早在你八年前住進賀家時就該明白。
可你偏偏裝作不明白，總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。」
賀起淮的胸膛，心臟快而猛烈地跳動着。
姜倪被迫靠在他的胸前，聽着他胸口的震動，耳邊傳來賀起淮的聲音。
他將她抱在懷裡，充滿嘆息：「從始至終，都是我選擇你，而不是你選擇我。」
姜倪抬起頭，視線模糊地看着他：「什麼意思？」
他低頭定定地看着姜倪，眼裡的深情是騙不了人的，他手輕輕地握住她的後脖頸。
「這句話是想告訴你，你擺脫不了成為賀起淮妻子的宿命。」
姜倪被這句話震得面無血色，不亞於被判了死刑。
她不明白，既然都不喜歡了，為什麼賀起淮就不能放手。
心底里的抗爭，被賀起淮的強勢霸道碾壓在泥地里，一切反抗在他面前徒勞又可笑。
她紅着眼，不甘地問道：「你不愛我，為什麼……為什麼非要綁着我。」
賀起淮沉默着不說話，他對姜倪是愛嗎？
或許他自己也想不明白。
姜倪以前愛着他時，他沒有多大的想法。
他很小時候開始，就知道姜倪的存在，知道在很遠的地方，自己有一個未婚妻。
但這些只存在賀老爺子的隻言片語里，賀起淮對姜倪沒有多大想法。
直到姜倪高三畢業，賀老爺子帶他去了姜家，回來後問他對姜倪的看法。
他記得很清楚，他當時問爺爺。
——沒有姜倪，是不是還有會張倪，趙倪，王倪。
老爺子點點頭，於是賀起淮清楚地記得自己說。
——那就姜倪吧。
反正，這麼多女孩，他只看姜倪順眼。
這麼多年，他們一直是這樣過來的，賀起淮不討厭她，姜倪深愛他，兩人相處的很和睦，起碼在賀起淮眼裡是很和睦的。
他心裏也只有這一個姜倪，沒想過這漫長的生命里還會有其他人。
他的內心一直強大又無比堅定地相信，任何人都會走，但姜倪不會。
任何人都會背叛，但姜倪不會。
直到有一天，姜倪說不愛他了。
他強大堅硬如冰一樣的內心，出現裂痕。
他像一個弄壞自己心愛玩具的小孩，極力地想要讓一切變回原來的樣子。
他想讓姜倪變回過去，回到以前愛他時的模樣。
然而，他卻不懂得珍惜呵護這段脆弱的感情，只知道用最強硬的手段去「修復」他們的關係，後果卻是將姜倪推得越來越遠。
沒有人教過他如何去愛，以至於賀起淮認為，不讓姜倪離開就是愛情應有的樣子。
賀起淮的沉默姜倪看在眼裡，她的逼問在他這裡得不到任何解答。
他要如何跟她解釋，為什麼一定要困住她。
因為愛？
他自己尚未理解這樣東西——起碼現在的他，是不懂的。
如果非要解釋的話，大概是從賀起淮第一次見到姜倪時就知道，這無趣而又漫長的一生中——他是非她不可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