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衡華》[衡華] - 第二章封官文寶談花客,一世笑看書中人(2)

覺回報了叔嬸恩情。可如今堂弟沙粒刻字,米粒塑雕,足見平日何等寂寞。這卻是我等疏忽。
思罷,他對伏衡華道:「咱們作為家族修士。理應為家族奮鬥立功。你天天待在家裡,哪能為族中……」
看到伏衡華晃悠自己的身份玉牌,向風猛然想起他的身份和職責,把後面的話憋回去。
「我可不是一味享受家族庇護。我為家族立下的功勞,比三哥你多多了。你在外頭征戰打地盤,無非是記一個大功或者幾個小功。而我整日為族人推算功法,大功……呵呵……功勞簿上,我一個人比得上咱們同輩所有人。」
「咳咳……」
向風果斷換了一個說法:「天天憋在書館,早晚把人悶壞。你平日該多往外走走,看看風景,交際人情。好陶冶情操,增長見聞。」
「書中有黃金,書中有人情。我守着琅環館,書中觀覽人世百態,悲歡離合。挺好的。」
「這不寂寞嗎?除了嘯魚、恆壽,你這冷冷清清,未免太清苦了。」
仔細想想。如果十年後祖父不在。柏皇堂的其他人搬走,唯獨堂弟留在蟠龍島,豈非更加寂寥?
向風頓時明了祖父的慈愛之心,跟着勸說他出門游歷。
但伏衡華聽後,一個勁搖頭:「我每日讀書作樂,推演玄功,還有一眾友人相陪。挺好,一點也不寂寞。」
「友人?」
伏向風神情古怪,下意識看向伏丹維。
他整天憋在書館,哪裡來的朋友?
伏丹維想到了什麼,冷笑兩聲,雙手抱胸站在一側:「小子,把你那些朋友介紹給你三哥認認。」
衡華翻白眼,懶得理他:「老爺子,我這叫風雅,風雅懂嗎?」
「焦枝枯葉,歲末即死;泥胎瓷片,觸之即碎。此等死物,何談『風雅』?」
見他祖孫二人說話繞來繞去,向風好言道:「你若有朋友,介紹愚兄認識認識。趕巧這次回來,愚兄帶著不少禮物,可以給個見面禮。」
「那倒不用,三哥全給我就是。」
向風笑道:「你那份,自是少不了的。但你那些朋友,也該人人有份。」
聽罷,衡華對書桌一指。
桌上飛來一件件器物。
「來來,都來給我三哥見禮。」
先是幾根毛筆爭相飛來,紛紛化作瘦長文人,對伏向風點頭示意。
「此乃我家中書,雅號『盡心處士』。我之心腹,日夜相見,三十年無從斷也。」
又有一把裁紙用的金剪刀「咔嚓咔嚓」飛來,圍著向風轉了三圈,作金裳婦人之相。
衡華又道:「這是齊司封,雅作『快閣隱君』。」
「……」
伏向風臉色僵硬,微笑快維繫不住了。
之後又有印章飛來。
「此乃明信公子。」
衡華手一拍,法力打入印章。化作一位和衡華有三分相似的白衣公子。
公子面帶笑容,對向風稽首行禮後,又回到桌上。
向風張張嘴,目瞪口呆望着這些文房之物。
筆架、水丞、鎮紙、硯台……
衡華一一點名,讓彼等幻化人形行禮後,又重新回到原處。
末了,一竹籠蹦蹦跳跳,從床榻而來。內有二小球來回晃動,鈴鈴作響。
衡華:「前日立夏,天氣漸熱,我現在新寵當屬『竹夫人』。」
竹夫人,又作青奴。竹編之器,夏日納涼之用。
化作青衣美人,對向風深深一拜後,再度回到闖堂。
深吸一口氣,伏向風勉強擠出笑容:「堂弟,你所謂的友人便是這些嗎?」
給文寶取名封官,這要多無聊才會做啊!
「自不止這些。我這書館外還有一群花客。」
「春來,看妖艷斗舞爭寵。夏時,與幽溪之士談玄。待得金秋,赴壽客席宴,吃岩客桂酒。三冬時節,再與清寒同眠待春曉。」
向風聽他說話,一時茫然。
伏丹維哼道:「這小子說的,是書館門口的花花草草。
「妖者,桃花。艷者,杏花。春來,他從窗戶瞧桃杏爭妍。幽溪是蘭蓮之物,備受我等玄門修士喜愛,可談玄論道。壽岩是金英、木樨。中秋賞月,他入菊叢,吃桂花酒。而所謂的清寒客,是梅花與臘梅。冬日百花凋零,他與梅花、臘梅一起等待來年春天。
「三十年書館生活,他便在此看了三十輪的春夏秋冬。」
給花取名,好閑情。
向風想了想,試探問:「小六兒可是打算為這些花木點靈,造就一些花木精靈?」
他在外游歷,倒也見過有修士養了一群花精後宮,每日風月作樂。
「草木得靈全憑機緣。若我這些花客有此機緣,我自不會吝嗇傳法。若只是輪四時,轉枯榮,那也隨它們去。」
兩世為人,又在書館修身養性三十年,衡華心態很通達。
「行了,三哥,祖父。你們不用擔心我。我若覺得枯燥,自會出門走動。」
見向風還要再勸,衡華指著門外魚池道:「這些魚兒戲水搖曳,三哥以為它們是樂還是苦?」
「我又不是魚,哪裡知道它們苦樂?」
「三哥非魚,不懂魚之樂。亦非我,自不知我之樂。」
看書演法,悠然自在。
衡華眼下唯一掛念的,是祖父僅存十年的壽元。
為此,他不久後少不了在外奔波,但卻不是現在。
風門島,去那毫無意義。
可伏丹維這次態度十分堅定:
「這件事沒有回絕的餘地。跟你三哥去轉轉,再怎麼推演功法,你自己的修行也不能落下。老夫不想再聽到,一個築基修士打不過鏈氣期,成了各大家族的大笑話。」
頓時,伏衡華沒音了。
他雙手抱胸,似乎在盤算著什麼。
伏丹維自覺對方無言以對,滿臉羞愧,繼續道:「雖然韋家的小子是練劍奇才,最近更是拜入東海劍派。可當初你一個築基期打不過鏈氣期,你不羞愧嗎?」
韋家跟伏家是宿仇。
十年前,伏丹維好說歹說,才讓這小子出門一次。結果碰到韋家的天才堵門。這小子慘敗不說,更以此為藉口,躲在琅環館不再外出。
自言,外頭太危險。不適合他這種演法推算的智者。
「老夫在你這麼大的時候,不說打遍周圍無敵手,可也不會敗給區區一個鏈氣小修士。」
衡華幽幽道:「今日四月初七,算算時間,韋家憨貨應該死了吧?」
「死?你還能算出他死不死?」
聽到韋家的劍修天才,向風心中一動,眼神微妙起來。
「輸一次,不丟人,」伏丹維苦口婆心說,「回頭老實跟你三哥出去走走,多多提升自己的斗戰水平。下次再贏回來。要知道,沒人可以永久獲勝。一次的敗北,不算什麼。」
「祖父相信,以你的天分,下次再碰見那小子,肯定能打敗他。」
不,不相信。
伏丹維打心眼裡不相信,自家這個不擅打鬥的懶貨,能打過人家那個劍道奇才。
那可是橫掃年輕一輩的劍道奇才。按照他們這群人的估算,那個小子只需八十年,就能鑄就大道金丹。
但是,讓孫兒外出看看風景,多自由一下。也是自己臨死前,所能做的幾件事之一了。
想到這,再看眼前這倆孫子,伏丹維陷入哀傷。
「回頭,老夫把自己的法寶傳給你。你再碰見那傢伙,就直接——」
「祖父,可能不用打了。小六兒如果再碰到韋興宇……」
「肯定能贏!」
伏丹維回過神,頻頻對向風打眼色。
雖然他也知道贏不了,但為讓這小子出門,怎麼也要說點好話聽啊。
向風無奈道:「我回來時,的確瞧見東海劍派的人去韋家報喪。大概率,就是韋興宇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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