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時之間，思念也好，遺憾也罷，甚至痛苦與過往的甜蜜一起襲上心頭，都在這一眼中被化作一滴清淚，和着雨水掉了出來。
本來以為她和岑京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，如今她再也不能護着他了，從前的事情，彷彿成為了上輩子的事情。
可是看見曾經那一頭墨發變成如今這寸寸雪白的模樣，她心中還是忍不住揪痛了一陣。
下一瞬，她感覺自己被岑京緊緊抱在了懷裡，像是在擁抱一個幻夢一般，甚至，岑京的手有些顫抖。
雨在剎那間越下越大，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。
顧洛依能感受到雨落在身上的冷意，卻又被這一個擁抱熱得有些發燙。
她忘了有多久沒有跟這個男人有過這樣的擁抱了，好像是早在她登基為帝之後便再沒有過了。
從前她是君王，他是國師，總要顧着這君臣之別，甚至開始連真心話也說不上幾句。
有一瞬間，顧洛依彷彿感覺自己回到了少年時。
「你回來了，我好想你。」
岑京的聲音和着雨聲變得嘶啞而又哽咽。
顧洛依渾身一怔，她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一句話了。
我想你，真是世上最動聽的情話。
可惜，長樂宮裡的君王已經死了，剩下的，只有一個沒有先祖，沒有家，也沒有身份的顧洛依了。
她從他懷中抽離出來，壓抑着用十分平靜的語氣道：「大人，你可是認錯人了？」
下一刻，岑京抓着她的肩膀，與她對視着，用一種近乎絕望的語氣嘶吼道：「你知不知道，我以為你真的死了，我還在想餘生沒有你的日子，我要怎麼才能熬完這一生！」
他想過死，想過就這樣為她去殉葬，可是，他身上的罪孽太重，沒有臉去見她。
況且，昭國是她畢生所願，他一定要將昭國交到一個能託付的人手中才能走得安心。
顧洛依死死握着拳，眼眶不自覺紅了一圈。
他不是不愛她了嗎？
不是要聯合明淺奪她的雲山，要她的命嗎？
可是如今這又是在做什麼？
「放開她！」
顧長盛匆匆上前，將岑京推開，擋在了顧洛依跟前，「你沒事吧？」
顧洛依強忍住喉間的哽咽，搖了搖頭：「沒事，這位大人只是……認錯了人而已。」
認錯人？
岑京看着眼前的顧洛依和一臉緊張的顧長盛，臉色白了一瞬。
他絕對不會認錯人，世上也許有人的容貌會真的一模一樣，可是眼睛是永遠不會騙人的。
這雙眼睛曾在他夢裡日日夜夜出現過無數次，他沒有認錯人。
「你若是怨我，憎我，恨我，我絕無半句怨言，可你不能不認我！」
顧洛依抬眼，怔怔看向他：「大人，我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，你不會認識我，我也不會認識你。」
從前，她也以為，她是世上最了解岑京的人，可是後來事實證明，她錯了。
她從來沒有看懂過岑京其人，而岑京也從未看懂過她。
要不然當初，絕對不會走到那一步，她也決計不會從高高在上的君王，落到如今有家不能回，去自己的祖宗祠堂還要偷偷摸摸。
岑京看着眼前兩人，驟然紅了眼，像是被這一句話戳痛了心臟。
「為何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，不管是不是，我都要是！」
話音剛落，喬大人聽到這邊的動靜忙跑上前：「哎呦，欽使您這是怎麼了？
是不是這些人惹您動怒了？」
岑京的眼神直直落在顧洛依身上：「將她帶去我營賬，跟她一起進來的人，全部請到一個空營賬軟禁起來，沒有命令，誰也不許接近，誰也不許放走！」
「是！」
第二十六章 悔營賬中盈斥着一種十分安靜卻又詭異的氣氛。
顧洛依的頭髮還在往下滴着水珠，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，貼着衣服十分不舒服。
她站在營賬中間，看着不遠處的岑京從衣箱中拿了一套衣服出來。
「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熱水，這裡也沒有個女子，沒有適合你的衣服，你先穿我的，雖然大了些，總比你這濕的好，先去洗洗吧，方才開春，若是感染了風寒就不好了。」
岑京將衣服放在她跟前，轉身就打算離開。
顧洛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開口：「外面那些同樣也是人，也會感染風寒，也會死。」
岑京腳步頓在了原地，他能聽出顧洛依語氣中的責怪。
他沒有轉身，只是無奈嘆了一口氣：「珠兒，世間事，不能盡如人意，但你相信我，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。」
他雖是國師，手中有虎符，有兵將，如今是大昭的第一權臣。
但是很多事情也是有很多無奈的，這件事情是明淺暗中計劃的，事關十幾萬百姓的性命，不是一件小事。
他絕對不能讓這件事情傳出去，引起百姓暴亂，到時候若是朝廷出兵鎮壓，難道要讓手裡的兵去打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嗎？
當然，他也不能讓那麼多無辜的人去殉葬。
所以他也只能暗中解決，絕對不能將這件事鬧到明面上。
在這件事情上，岑京與顧洛依的想法是一樣的。
顧洛依看着手裡的衣服，眼神一暗：「大人，無需給我一個交代，雖說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，但君祿一線一粟皆承惠於百姓，大人是朝中肱骨，應該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。」
無論過去的恩怨如何，她還是願意相信，岑京依舊是從前的那個岑京，他不會是非不分，黑白不明。
雖然她不知道這件事情中岑京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，可她知道，岑京是不會忍心將十幾萬百姓的性命置之不理。
「我知道。」
岑京應了一聲，沉聲走了出去，身影停在大帳外，不曾走遠。
顧洛依深深看了賬外那團黑影，走到屏風後將濕衣服脫了下來沐浴。
……岑京的衣裳確實有些大，穿在顧洛依身上，衣袖還長出來小半截。
她穿好衣服走出來的時候，岑京還是站在營賬前，外面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，隱隱還能聽見一陣陣風吹過。
她掀開營賬帘子，看見岑京背脊挺直站在門外，就像少年時無數個風雨交加的夜，他都會默然站在她的宮殿前親自為她守夜，只為讓她安心睡下。
顧洛依心中暗暗一沉，看見他渾身還是濕的，衣角滴着水，雖是開了春，風吹過卻還是有一陣冷意。
「洗好了？
我讓人給你熬了點薑湯，一會兒就會好。」
岑京轉過身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