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嘚瑟電話》[嘚瑟電話] - 第8章

「是不要臉。」樓上有人附和。
後來,派出所的民警來了。
我媽對着民警一陣哭訴,民警安撫了我媽一陣,見我媽情緒穩定後,這才把門叫開。
我媽也是個猛的,門打開的瞬間,她咻的沖了進去,提起凳子就朝楊美身上砸。
「砰!」
塑料凳裂了,楊美的手臂上多了一條豁口。
血滴滴答答往下流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一瞬後,楊美彎腰,抄起煙灰缸,暴吼着「去死」,直朝我媽衝來。
我媽再次揮凳子。
民警們忙分成兩撥,一撥攔我媽,一撥攔楊美。
我趁着這個空當,抄起撿來的石頭,朝小男孩衝去。
這個壞傢伙,剛用子彈射我,我現在還痛的,都腫了!
我奶護孫心切,一把薅開小男孩,搶過他的衝鋒槍,一隻手拉着我,另一隻手舉着槍,朝我手臂狠狠劈下。
「砰!砰!砰!」
手臂與槍柄劇烈撞擊,彈匣子鬆了,子彈稀里嘩啦落了一地。
我的手臂彷彿斷了。
我奶連續三下劈在我同一個地方。
我痛得只知道吸氣,不知道呼氣,面部彷彿抽搐似的,半晌哭不出來。
我媽不知哪來的力氣,掙脫民警,推開我奶,疾步過來,一把抱住我,小心翼翼查看我的手臂。
「妮子,你怎麼樣?能動嗎?這樣呢?這樣呢?」
「痛……」我「哇」地一聲哭出來,「媽媽,我好痛啊!」
民警叫我媽別給我檢查了。
手法不專業,反而可能加重傷勢,趕緊送醫院才是正道。
我媽的眼神像刀子,惡狠狠剜着我奶。
「劉大花!她是你親孫女!她要有什麼三長兩短,我不會放過你!」
我奶沒見過我媽這樣,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,隨即梗着脖子:
「她這是活該!是她先動手,要打我心肝寶貝的!」
「兒子是心肝寶貝,女兒就是野草?劉大花,你也是女的,你怎麼不去死?你最好乞求她沒事兒,否則……」
我媽的狠話還沒放完,民警催促:「別說了,先去醫院,我們送你們過去!」ӱź
一天時間,我剛出醫院,又進醫院。
骨頭沒斷,裂了。
醫生給我打上石膏,叫我靜養。
我爸依然沒有出現,我媽氣得夠嗆,在電話里又哭又罵。
我聽見一聲接一聲的「畜生」。
我媽不明白,男人狠起來為什麼可以這樣?連親生女兒受這樣重的傷都可以不聞不問,不來看一眼。
「媽媽,我們的衣服鞋子還在樓下,還去拿嗎?」
「拿。」我媽說,「不拿的話,會被人撿走,當作垃圾處理掉。」
說話間,她的眼睛紅了,倔強與委屈交織成隱忍與憤怒。
「我們現在窮,沒有多餘的錢全部重新置辦,你一個人在醫院好好待着,我取了東西就回。」
我點點頭,叫她放心。
那天,我媽去了很久。
也可能時間其實很短,只是我一個人在醫院,感覺漫長。
我怕……
怕她找我奶算賬,怕她一個人打不過幾個人,怕她吃虧,更怕她受傷;
還怕她不要我了……
如果我不打那個小男孩,就不會骨裂,不會花錢,我怕她嫌我多事,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。
巨大的不安讓我渾身綳得很緊,我像受驚的鵪鶉,兩隻眼睛緊緊盯着病房的門。
如果我是男孩子就好了。
爺爺奶奶就不會嫌棄我,爸爸就不會找其他女人生孩子,媽媽也不會被拋棄……
我們會像電視里唱的那樣,爸爸像太陽照着媽媽,媽媽像綠葉托着紅花,我像種子一樣正在發芽,我們是吉祥如意的一家……
好在我媽終於回來了,手上拎着兩個編織袋。
編織袋很臟,裏面的東西也髒兮兮的。
聽我媽說,東西丟了一些,不過不要緊,能撿回大半已是幸運。
我注意到,我媽的眼睛比先前送我進醫院時更紅。
我猜她在外面哭了一場。
「媽媽,我會乖。」
我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,我媽聽懂了,走到病床邊抱住我。
「會好起來的。」
「我們不會一輩子像喪家之犬!」ўƵ
那天起,我媽變了。
她不再給我爸打電話,不再歇斯底里,她拿着紙筆,一次次冷靜地計算着我們家的財產。

她開始抽煙。
黑暗裡,我經常看見她站在病房陽台上,長發在夜風中起伏,煙火在指間明滅。
寂寞像她手中的煙。
那個年月,
在鄉下人看來,離婚是件丟人的事,所謂家醜不可外揚。
誰家要離婚,最好的選擇是悄咪咪的,兩口子悄咪咪把離婚證辦了,除了父母,誰也不知道。
我媽堅持起訴離婚。
要求是男方凈身出戶,女兒撫養權歸女方。
我爸那邊直接炸了,之前十天半個月一個電話沒有,現在一天好幾個電話。
我爸唱紅臉,說什麼一夜夫妻百日恩,叫我媽看在過往情分上,不要鬧得太過分,一切好商量,還說想來看看我們,問我媽現在住在哪兒。
我奶唱白臉,罵我媽不要臉,說我媽生不齣兒子,管不住男人,是沒用的人!她問我媽是不是想帶着我爸的財產,去找其他男人?還說家裡所有錢都是我爸賺的,說我媽要錢就是賣屁股之類的話……
我媽開啟回懟模式——
「生兒子,生兒子,就知道生兒子!你們曹家有皇位要繼承嗎?」
「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,家裡窮得響叮噹,還想三妻四妾,還非要兒子!我告訴你們,大清國早滅了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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