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岑稚喻謹生》[岑稚喻謹生] - 岑稚喻謹生第6章

喻謹生推開他們,撐着腿站起身來:「繼續吹。」
他拂去肩頭白雪,沒有再上馬,而是徒步走在雪中。
如果忘記花轎中的岑稚早已沒了呼吸,他真的會以為今天是他們大喜之日。
沿着街道,一路行至太傅府,迎親隊停了下來,花轎緩緩落下,喻謹生掀開轎簾,將岑稚抱了下來。
邵太傅下了馬車,看着喻謹生小心翼翼的將岑稚護在懷中,掩面而泣。
任他才覺岑稚是個好孩子,任喻謹生才覺心儀岑稚,都已經太遲了。
廳中不知何時布置了一張鋪了紅綢的長桌,連同整個大廳都變成了喜堂。
岑稚被置於長桌上,曾伺候過她的丫鬟紅着眼將一朵紅花簪子插入她的發間。
喻謹生如同一個木偶一般站在一旁,獃滯的撫着岑稚緊握的右手。
「讓開——喻謹生!
把千葉還來!」
一陣沙啞的哭腔突至廳外。
柳馥蘭被李慶護着,捂着肚子疾步走進廳堂,方才滿眼的白喪,此刻置身於喜堂,柳馥蘭只覺諷刺。
她瞪着喻謹生,失態的哭喊:「喻謹生!
你到底有沒有心?
千葉生前如何待你好你都視而不見,如今她戰死了,你搶了她的遺體去又是何意?」
邵太傅看着柳馥蘭挺着肚子,又想起之前她跪地苦苦哀求,不由愧疚起來:「程少夫人……」「邵太傅莫要如此喚我,我受不起。」
柳馥蘭嗤笑一聲,她心中有怨有恨。
程家為保江山,為護那些無用之臣,差點斷了血脈,可在程家危難關頭,無一人相助也罷還要被扣上通敵的嫌疑,讓她如何不怨不恨。
「千葉乃我程家人,若邵太傅還念程家保國之功,還請歸還千葉遺體。」
邵太傅躊躇着望向喻謹生,就算他肯讓岑稚回程家,恐怕喻謹生也不會同意。
「她是我妻子。」
一直未說話的喻謹生抬眸望向柳馥蘭,他未休妻,他們也未和離,岑稚生是他的人,死也是他的鬼。
柳馥蘭漠視了喻謹生眼中的哀傷和堅毅,她只道:「自她出征那日你們早已沒有關係了。」
話畢,她從懷中拿出一張紙,竟是岑稚親手擬好的和離書。
「喻謹生,千葉對你已心灰意冷,她死也不願入你邵家的墳!」
李慶詫異的看着柳馥蘭冷厲的雙眸,二十多年來,除了在戰場上,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憤慨。
喻謹生一手緊握拳頭,一手仍沒有放開岑稚:「皇上賜婚,豈是一紙和離書就能了斷的。」
他曾無比怨恨皇上那道賜婚聖旨,怨恨強行將岑稚塞給他,今天他竟然有些慶幸,因為那道聖旨,他可以留住岑稚。
想到這兒,喻謹生不禁自嘲起來,真是自恨尋芳到已遲,往年曾見未開時。
柳馥蘭柳眉一蹙,手中的和離書被緊握成了一團,當初程毅為了岑稚的幸福,出征前特地求皇上賜婚,未想今日卻幫了喻謹生。
邵太傅此時再無朝堂中的威嚴:「程少夫人,待一切事安排妥當,老夫會親自登門謝罪。」
豈料柳馥蘭扭頭就走了,急匆匆的模樣讓李慶嚇得不輕:「少夫人!
你有孕在身,你慢些!」
柳馥蘭站在太傅府外,瞪着門上的牌匾:「我進宮去見皇上。」
第十三章 放手吧皇宮,御書房中。
皇上正為程家一事憂慮之時,太監傳報程副將遺孀柳馥蘭有事求見。
柳馥蘭穩步走了進去,扶着腰倏然跪地:「皇上,民女此番逾越面聖只為一事,還請皇上看在程家護國之功上應允。」
「何事?」
柳馥蘭將袖內的信呈上,聲聲懇切:「請皇上下旨,讓岑稚入程家祖墓,此乃千葉的遺願。」
而御書房外,李慶雙手摩挲着,緊張不已。
當初程毅請旨已戰功賜婚,如今又要請旨讓岑稚回程家,皇上畢竟是天子,聖旨豈能隨意聽人幾句就下了。
正當他在愈漸擔憂中,柳馥蘭被宮女攙扶着出來了。
「少夫人。」
「我們去接千葉。」
此時太傅府門口站了幾十個百姓,甚至還有穿着粗布衣的。
「兩位將軍屍骨未寒,邵太傅倒辦起喜事來了!」
「呸!
忠將以死護國,這些朝臣就知道享福!」
「幾月前邵家娶將軍小姐還是用棺材接的,簡直無德無心!」
一句句諷刺謾罵都被小廝傳入邵太傅的耳內,他捂面哀嘆,只覺無顏去面對府外的百姓和柳馥蘭。
百姓雖不知程邵兩家之事,但那日岑稚身着嫁衣被棺材相迎是事實,他無法否認。
喻謹生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岑稚身邊,足足看了她一個時辰。
「循兒……」邵太傅握住他的肩膀:「若不然,讓千葉回家吧。」
他並非不認岑稚為兒媳,而是此時的邵家已經配不上她了。
喻謹生垂眸,握着岑稚的手輕輕摩挲着:「這裡便是她的家。」
邵太傅沉默了,他了解喻謹生,此刻他心中一定是亂做了一團了……一小廝突然急匆匆的跑來:「老爺,程少夫人她……」他話還沒說完,柳馥蘭便手拿聖旨走了進來:「邵太傅,皇上有旨,岑稚護國有功,如遺願入程家祖墓。」
邵太傅一愣,卻見李慶已打斷將岑稚抱起來了。
「滾開!」
喻謹生突然暴怒,將李慶的手掀開:「不準碰她!」
他將岑稚半抱在懷,頭埋在她的肩窩處,不願讓人看見此時滿眼都是淚水的他。
懷中人的身體如同盔甲般冰冷,但喻謹生卻覺得只有抱着她才能感受到一絲暖意……李慶乃習武之人,豈會在意他這點力氣:「難不成邵府要抗旨不成?」
他冷言嘲弄道,目中滿是鄙夷。
「放手吧。」
柳馥蘭看着喻謹生顫抖的雙肩,語氣雖憤卻也帶着可惜:「她用十二年的時間愛你,你從未肯給她一句回應。
如今她走了,你現在頓悟更是多餘了。」
喻謹生呆住了,柳馥蘭的話無疑戳到了他的痛處。
十二年,人的一生有幾個十二年,而岑稚唯一一個十二年給了他,他卻將她這最為珍貴的十二年扔掉了,等他再想撿起來時,卻已經不見了。
李慶趁着喻謹生愣神之際,將岑稚從他懷中抱走,與柳馥蘭離開了太傅府。
喻謹生依舊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勢,任邵太傅怎麼喊都沒有反應,猛然間,他起身將胸前的繡球扯落在地,疾步奔了出去。
「循兒!
你去哪兒!?」
第十四章 你配不上待喻謹生跑至府門外時,柳馥蘭和李慶早已帶着岑稚駕着馬車走了,他騎上馬,一刻也未停留奔向將軍府。
奈何此時的將軍府大門緊閉,好似是為了故意阻擋他一般,喻謹生直直的站在府外,雪漸漸覆蓋在他的頭上肩上。
他好像聽見了柳馥蘭的哭聲,好像也聽見了棺蓋挪動的聲音,他抬起赤紅的雙目望向那一丈多高的府牆,緊握着雙拳。
曾經岑稚就是一次次的爬牆偷跑出去找他的,她的小手上總是有很多傷痕,但她每次都會笑嘻嘻的背到身後。
「吱——」的一聲,府門突然開了,一披着墨色披風的男子緩緩走到喻謹生面前。
「喻謹生。」
喻謹生眼光慢慢放在眼前之人臉上,看着他眉眼中的熟悉感,他蹙起了眉頭:「陸北塵?」
他、岑稚還有陸北塵三人兒時總在一處玩,只是沒過幾年陸北塵家中遭貶黜離開了京城。
喻謹生不關心陸北塵何時回來的,他只在意為何他會從將軍府中出來:「你為何在這兒?」
陸北塵眼中還帶着淚,他無奈苦笑:「千葉為國戰死,我自是來看她最後一眼。」
喻謹生聞言,心更是一窒。
陸北塵對岑稚與喻謹生的事略知一二,他看着雙目無甚神採的喻謹生問道:「後悔了?」
喻謹生不語,他後悔,但他說不出來,他也更不會對陸北塵說。
見他沉默,陸北塵冷然一笑:「千葉肯放下你上戰場,除了迫不得已,或許也因為明白了你不會真心待她。」
喻謹生眉目一擰,眼中的怒火幾欲讓他想出手。
而陸北塵絲毫不理會他的憤怒:「十二年了,她痴情十二年,換來這麼結果根本就不值得。」
喻謹生被他這句話如同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,他怒視着陸北塵:「我與她的事,你還是這麼多嘴!」
從兒時開始,他們三人都是陸北塵護岑稚,岑稚護喻謹生這種玩伴關係。
陸北塵曾對岑稚說喻謹生不會喜歡她,但岑稚只是笑着搖搖頭,喻謹生也因為這點,對陸北塵總抱着一種莫名的厭煩。
以至於每次看見岑稚與他走在一起,便會故意的不理岑稚。
本來溫和的陸北塵瞬時就怒了,他嘲笑道:「我至少從未將千葉的一片好心置於東流水中。」
「你從小便嫌棄她,她幫你搜尋名書,只因摻雜一本禁書你便罵她愚蠢,為你打架你卻罵她粗俗魯莽……喻謹生,你把千葉的付出看的一文不值,而現在你的後悔也同樣一文不值。」
「若我不曾走,我還是會勸她放棄你,因為你根本配不上她。」
「住口!」
喻謹生額上青筋暴起,一拳將陸北塵打倒在地。
他抓住陸北塵的衣襟,又是一拳砸在他臉上,暴怒的聲音中竟帶着慌亂:「我配不上,你就配得上嗎?」
陸北塵嘴角滴着血線,看着失控的喻謹生,眼中的諷刺更加明顯。
「喻謹生,你現在的模樣不是你最看不起的嗎?」
第十五章 若她還活着喻謹生揮向陸北塵的拳頭陡然停住。
他何時會出手傷人了?
因陸北塵一句他配不上岑稚嗎?
陸北塵將他推開,擦去嘴角的血,冷眼看着獃滯的喻謹生:「千葉若是還活着,被厭惡的便是你了。」
喻謹生動手打人,他心中也有幾分詫異,喻謹生世代都是書香名門,他爹還是皇上的老師,整個邵家都固守着一個「禮」字,這也是當初他對岑稚有偏見的一個原因。
喻謹生撐着雪地,緩緩站起來,一雙黑眸中滿是比以往更甚的冷漠:「若她還活着,你以為你就有機會了?」
陸北塵冷哼一聲,轉過身去:「你我再如何爭,她都是回不來的。」
話畢,他走了,只留下一個微顫的背影。
是啊,她回不來了……喻謹生只剩滿心的酸澀和疼痛,轉過身去靜靜的看着將軍府。
雪越下越大,喻謹生卻像府門外的石獅一般站着一動不動,等邵太傅命人來尋時,他已倒在了雪中,落雪也掩蓋了他大半個身子。
「少爺!
少爺!
你醒醒啊!」
小廝又急又慌。
喻謹生蒼白的嘴唇顫抖着,似是意識不清的喚着:「碧,千葉……」「快!
快送少爺回去,叫大夫!」
將軍府內。
小廝丫鬟們跪地抽泣着,柳馥蘭跪在一旁,火盆中的火照在她憔悴不堪的臉上。
一丫鬟將岑稚曾經穿過的衣服拿了過來:「少夫人,小姐的衣服……」柳馥蘭抬眸望去,被人攙扶着站起來,聲音已經嘶啞:「給我吧。」
「娘。」

猜你喜歡